老戰(zhàn)士陳敏 口述 牛艷芳 整理

1931年,我出生在上海,直到1944年,一直在上海生活。上海淪陷后,日本人實行殖民統(tǒng)治,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。日本人給老百姓吃的糧食是按戶口領,每人只能領到一點點,米是摻了沙子和糠等很多雜質的碎米,洗也洗不掉,揀也揀不出來,咬一口咯吱咯吱難以下咽。玉米面也是只夠喝口稀的,糧食非常短缺。那時侯我經(jīng)常去碼頭上撿菜幫子和菜葉子,有時候還偷偷跟著鄰居大人們出城到鄉(xiāng)下買點糧。出城要天不亮趁鬼子不注意的時候鉆鐵絲網(wǎng),要是讓鬼子發(fā)現(xiàn)了會有生命危險。我當時是小孩,又瘦又小,容易鉆過去,我親眼看見有的大人沒鉆過去,被鬼子射殺了。所以,對日本侵略者非常仇恨。

從1941年開始,我的媽媽成為上海黨的地下組織的交通員,黨的干部碰頭開會時,媽媽就負責看門、放哨、做飯、注意特務的動向。她經(jīng)常教育我長大要做一個愛國正直的人。

1944年夏,由于叛徒告密,黨組織決定讓媽媽撤離上海,去淮南抗日根據(jù)地。當時解放區(qū)急需人才、也急需藥品。在媽媽的努力下,動員了三個人:一名女護士、兩名江南造船廠的鉗工,我的哥哥當時也是江南造船廠鉗工,加上我,六個人從上海撤離。

我們的目的地是位于淮南黃花塘的新四軍軍部。當時淪陷區(qū)一路上重重關卡,所有的關卡都有日本鬼子站崗,對來往行人都要搜身,尤其對男同志搜得更細。媽媽教我們五人以兄妹相稱,護士是表姐,兩個鉗工是表哥,遇到盤查就說一起去姥姥家,最開始說姥姥家在鎮(zhèn)江,到了鎮(zhèn)江就說姥姥家在揚州,到了揚州再說姥姥家在銅城。我當時只有13歲,年齡最小,給新四軍軍部的介紹信就在我的身上,藏在衣服里面。媽媽當時還藏了一些藥品。媽媽囑咐我過關卡時不要緊張,要沉著冷靜,裝作很活潑、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樣子。我按照媽媽教我的辦法,過關卡時不慌不忙、盡量自然,在上海時我也學過幾句日語,有時就用日語和日本鬼子打個招呼,他們看我是個小女孩,也不太仔細搜身就過去了。

我們六人半夜從上海站坐火車出發(fā),開到蘇州、無錫之間時,火車脫軌了,車停下來,我們被趕下車。由于連日奔波,媽媽生病發(fā)燒了,躺在路邊小站,昏昏沉沉起不來,大家都很著急。

等了很久,終于來了一輛裝豬的鐵篷車,日本鬼子來回巡邏,用刺刀趕著人群上車,乘客們拼命往上擠。兩個鉗工哥哥都擠上去了。護士姐姐畢竟年輕,也用力擠了上去,她一把把我拉上了車。媽媽沒有力氣,哥哥又要照顧媽媽,倆人都沒有擠上來,車就開動了。車到了鎮(zhèn)江,我們四人決定下車,在鎮(zhèn)江等候媽媽和哥哥趕過來。

到旅館投宿,人滿為患,好不容易央求老板在樓梯下勉強支了一張鋪,我們兩個女孩擠著睡,倆哥哥也有個坐的地方,不用在街頭流浪徘徊了。

我們每天到火車站看媽媽和哥哥是否搭車過來,真是望眼欲穿。等了三天,終于等來了媽媽和哥哥,六人重新相聚。有了媽媽這個主心骨,我們心里高興極了。大家正要吃一頓飯,籌劃下一步如何行動,飯還沒來得及吃,媽媽邁著急促的腳步進來,說:“趕快走,有特務!不能再坐火車了,組織上安排我們走水路?!贝蠹掖颐暮箝T撤出,趕到了碼頭。船老大夫婦也是組織上派的人,接洽以后,終于上了船。剛要開船,岸上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,日本鬼子又來檢查了。船老大非常鎮(zhèn)定,讓我們六人鉆到船板下面別出聲,他們夫婦應付鬼子。側耳細聽,日本鬼子嘰里咕嚕說著什么,船老大夫婦機智應對、巧妙周旋著,過了好久,聽到船老大的聲音:“出來吧,沒事了!”原來是給日本鬼子塞錢了,他們就沒有再仔細搜查。

坐船一直到了銅城鎮(zhèn),這里已經(jīng)是解放區(qū)了。在銅城,我們聯(lián)系上了新四軍軍部,在組織安排下,終于于1944年7月到達黃花塘新四軍軍部。報到以后,我進入新四軍2師干部子弟學校,從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。

陳敏簡歷:1931年7月出生,1944年7月參加革命,1947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。1988年3月離休,離休前曾任金屬化學研究所黨總支書記。